原因是朝堂之上,皇帝问他怎么舍得把胡子给刮了,他无奈地叹息一声:「夫人非要如此,臣拗不过她。」
一时之间,人人都知安珵宠妻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。
同僚相聚,宴席之上众人身边都有美艳妓子相伴,安将军也不例外。
美女投怀送抱,饮酒作乐,他却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。
有人对他道:「安将军啊,云姬是风月楼出了名的美人,你是不知她那伺候人的技术,啧啧,有这机会何不体验一番……」
据说,安元奇淡淡地笑了一声:「罢了,我与夫人新婚不久,夫人年幼,不值当惹她生气。」
而当时,其实我与他已经成婚半年了。
安元奇三言两句,将我塑造成了「胭脂虎」,可他很坦然地让所有人知道,他喜欢他的妻。
自此,我的日子好过许多,就连偶尔入宫赴宴,没人再敢看笑话,也没人再敢对我造次。
我后来知晓,那些命妇女眷,个个得了自家夫君的告诫,要对我敬重有加。
就连那位萧小郡主也没再找过麻烦,她已经离京了,听说萧老王爷送她去北幕府找漱玉居士学规矩去了。
北幕府在西北,漱玉居士是才华过人的女居士,名扬天下。
我总觉得事情不对,直到阿紫告诉我,萧小郡主从前便对安珵死缠烂打,安元奇不屑理她,直到成亲之后,她在宫宴上又表露出对我的兴趣,安元奇怕她继续挑事,开口让萧老王爷把她送去北幕府。
萧老王爷这一脉,已经属于皇室远亲了,虽是宗室,并不得皇帝重用。
安元奇一开口,连他也不敢得罪,赶忙将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女儿送走了。
世人皆以为安将军宠妻至此,唯我不信。
他既然已经知道小郡主挑衅一事,自然也知和静长公主为我解围。
那日,我在他书房,看到一张题了字的纸张。
上面是长公主作的那首诗——「苍茫云海出月明,长风万里烽火行,愿得此身入玉门,男人应得带吴钩。」
纸张上的字迹,行云流水,颜筋柳骨。
我确认无误,是长公主的字迹。
我也确认,安元奇与她之间,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。
我更确认,安元奇心里还有她。
因为那张题诗的白纸,颜色不正,明眼看得出是旧时作品。
我在书房见到之后,明白了长公主并不是纯粹的好心为我解围,兴许她只是不愿别的女人染指她和安元奇的诗。
安元奇的睹物思人,突然令我心里一痛。
也是,长公主那样完美高贵的女子,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?
我看到了那首诗,当时安元奇就在书房,我原本没想那么多,惊讶了下:「咦,之前长公主作的正是这首……」
话未说完,他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纸盖住,起身云淡风轻,为我抚了抚额前碎发。
「夫人,饿了吗?城南有一家杨氏豆腐涝,甚是好吃,我带你去尝尝。」
那张纸,后来我再也没有在书房见过。
寻了机会,我问阿紫,长公主与他之间,究竟是怎样的过往。
阿紫曾是宫内人,自然什么都知道,对我也是知无不言。
说起来,我和阿紫关系相处甚好,她是个明白人,一开始就告诉我,原本以为皇帝将她送给安珵,下半生定有指望过富贵日子。
谁知安珵对她没有丝毫兴趣。
她为此也努力过,费尽心机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,只要爬上他的床,好日子不就来了吗。
可惜,她最后放弃了。
她私底下对我说:「夫人,我可太累了,我原本还可以在府里弹弹琴,过悠闲自得的生活,结果每靠近将军一次,就被贬一次,直到成了粗使丫鬟,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,扫地打水洗衣服,我已经一年多没摸过我的琴了,回屋就是累得倒头就睡,我手上都起茧子了。
「我发誓,再也不敢对将军有非分之想。」
…………
安元奇和长公主的情史也很简单。
和静长公主与那些娇滴滴的皇室贵女不同,从小就很有主意,率真勇猛。
宫内皇子习武练剑时,这个皇妹总是跟着学。
大家都当她小孩子心性,好奇使然。
谁知她竟坚持练了下去,弯弓射箭百发百中,拳脚功夫了得。
新帝登基那些年,忙于朝政,很多地方要事分身无术,她便主动请缨。
皇帝对这个妹妹十分无奈,训斥了没用,在她偷跑出去跟了部队几次之后,眼看她没惹麻烦,也很懂事,后来由着她去了。
长公主最开始立功,是率领部将给西北军运送粮草。
那时韩王勾结悍匪,意欲在路上抢夺,阻拦运送粮草的队伍。
死了很多人,然长公主一身男装,手持长剑,杀红了眼。
悍匪众多,难以抵挡,后来是身为骑兵校尉的安珵率人来救。
少年英姿勃发,身手矫健,气度不凡,长公主十分欣赏。
后来韩王叛乱,皇帝御驾亲征,长公主随从。
一来二去,与安珵熟悉,并肩作战,多次出生入死。
长公主由欣赏变为爱慕。
恢复女儿身时,她对安珵表露心迹。
安珵一开始并不知她是皇家公主,她也仅是报了外祖家的名号。
西北军营,朝夕相处,二人定情,深深相拥。
天启十二年,安珵受封平西将军,长公主满心欢喜,对皇帝表明要嫁给他的心迹。
皇帝自然没意见,这个妹妹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。
长公主想,是时候表明身份了。
于是拉着安珵的手去了城墙,那日漫天风沙,她看到安珵的眸子一点点地冷了下去。
从那日起,安珵疏远了她。
回京之后,皇帝要为他们赐婚,安珵拒绝了。
他说家中曾有一桩旧时婚约,乃父母所命,不好反悔。
长公主仍怀有希冀,她对安珵道:「旧时婚约也是无奈,你放心,我会对她很好的,绝不欺负她。」
安珵沉默了下,说:「公主误会了,我是要娶那女子为妻的。」
长公主愣怔,最后不知所措道:「那,我贵为公主,难不成要那女子以平妻的身份嫁过来,这样不成体统,会被人笑话的。」
「公主,我的妻子,只有一人。」
话已至此,长公主脸色苍白,眼泪猝然落下,抓着他的手:「安珵,你为何要这样呢,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
「安珵,你变了,你以前不留胡子的,你知道我不喜欢男人留胡子,你去刮了好不好,我帮你。」
聪慧如她,早就察觉出了安珵的变化,他的冷淡和疏离那么明显,这么些年,她却只装看不见。
「安珵,告诉我原因,让我死心。」
男子的沉默,注定了长公主的悲剧,她终于恢复了仅存的理智,告诉自己她是公主,不该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。
安珵笑了一下,声音平静,却冷漠如冰:「没有原因,臣从未说过要娶公主,是公主想多了。」
…….……
安珵不肯娶长公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?
阿紫猜测:「帝王之家云波诡谲,而且我朝自有传统,皇室子弟不可掌权,将军不想做驸马,大概是不愿失了兵权吧。」
我也猜测:「可是我觉得安元奇不像这种人,只怕另有隐情。」
「切,能有什么隐情,公主难不成掘了他家祖坟咋地。」
阿紫轻描淡写一句,在我脑中警铃大作,掘了他家祖坟?
可不咋地,夫人曾告诉过我,安家是十年前受梁王一案牵连没的。
哪朝没有皇子争权呢,说起来梁王作为先帝嫡子,被人诬陷谋逆,也是惨案一桩了。
当时的安家只不过是清河县的普通官户。
安大人的官职仅是个小小县丞,这也是一开始夫人就不满秀妍小姐那桩婚事的原因。
安家之祸,在于他们家的那片梨园。
安家的梨子产量甚好,黄澄澄,又大又甜……安大人凭着自己县丞的身份,上报知府,想参选贡梨。
能做皇家的梨商,荣华富贵岂不指日可待。
很幸运的是他们选上了,据说梨子被送到了梁王府中,是梁王尝过之后敲定的。
他们家贡了三年的梨,结果三年之后梁王垮了,有人说梁王谋逆,在贡品里下毒。
经梁王之手的贡品太多了,也不知到底是哪样贡品出了问题,但无一例外,与梁王有来往的官员全部诛杀。
安家的梨子是经知府报上去的,与梁王关系好的安阳知府被株连九族,血洗府邸。
安大人家好一点,只有安元奇同宗的亲戚被抄家,远一点的没受到牵连。
但下场也是很惨,他的父亲以及嫡亲的叔伯直接被砍了脑袋,母亲及婶娘知道会被流放,直接上吊自尽了。
家里仅剩几个孩子,各自投奔了远方亲戚。
安元奇就是投靠了姨丈赵家。
新帝登基后,朝堂稳定,为梁王平反了,所谓的谋逆,是皇子争权,手足相残。
案件平反又如何,逝去的无辜冤魂再也回不来了。
我想,我能理解安元奇。
父母枉死,家破人亡,本该有个杀父仇人,可他的杀父仇人是谁呢?
不,他没有杀父仇人。
他甚至还在战场厮杀,捍卫着这个朝廷。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不娶皇室之女。
原因是朝堂之上,皇帝问他怎么舍得把胡子给刮了,他无奈地叹息一声:「夫人非要如此,臣拗不过她。」
一时之间,人人都知安珵宠妻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。
同僚相聚,宴席之上众人身边都有美艳妓子相伴,安将军也不例外。
美女投怀送抱,饮酒作乐,他却不动声色地将人推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