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日,夫人到了。
原本沉寂的军营顿时热闹起来。
燕月是老燕王的亲闺女,是他们真真正正的自己人。
比起对我的客气,军营里的人对夫人,是发自内心的亲近。
这天,我起得极早,特地打扮地花枝招展。
出门时,沈席玉早已立在外头,瞧见我的装扮,不动声色看了很久。
马车远远驶来,兰色幕帘低调厚重,少顷,车停在人前。
一双手从里面伸出,拨开帘子,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。
我愣住了。
燕月梳着高马尾,窄袖骑装,丹凤眼,柳条腰,四肢紧实,英姿飒爽。
真是……帅气得很。
沈席玉神情柔和了些,「怎么没骑马?」
「容它歇歇。」夫人从车辕上跳下来,步履轻快地走到我面前,毫不在意地打量几眼,「纳的妾?」
「嗯。」沈席玉并不反驳。
夫人仔细围着我转了一圈,「你喜欢这种的?」
就差把「庸脂俗粉」写在脸上了。
「弱不禁风的娇花哪哪都有,等打下王都,你想要几个要几个。」
沈席玉轻笑一声,不予置评,反倒叫我先回去。
眼看他们进帐,我找了个隐蔽之地听墙角。
「三个月后,雍王借调的兵马可直抵王都城外,到时候咱们合力攻打,王都必败无疑。」
燕月清澈的声音极具标志性,
「沈席玉,你到底怎么想的?明明你可以早几个月拿下王都,非得搞和亲。怎么,宋家的仇非报不可?」
「非报不可。」沈席玉一字一句道,「当日所受之辱,我要她悉数还来。」
「那倒也是,谁能想到宋氏小姐会下此狠手。」燕月叹了口气,「要不是我捡着你,怕是连命都丢了。」
我越听越震惊,当年我爹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?
还想要他的命!
难怪他身上伤痕遍布,我触摸的时候,沈席玉眼底压着一层不见光的阴翳。
沈席玉竟然误以为是我做的。
不远处传来守备军脚踩枯枝的声音。
我不敢多留,匆匆逃回营帐去。
沈席玉一定误会了什么,可我该如何解释呢?
我想了半日,无从开口。
强行解释只会在沈席玉伤口上撒盐。
从王都出来前,王君曾经语重心长地说:
「宋小姐,正所谓英雄冢,温柔乡,你为百姓献身不丢人,只要能拦下燕军,朕保你家世代荣华富贵。」
要不献身吧?
美人计也是计。
万一沈席玉还念着我一丝好呢?
熬到深夜,沈席玉回来了,手里还捏着一封书信。
知道他恨我的缘由,我一动不敢动。
沈席玉怪异地瞧了我一眼,吩咐道:
「拆开看看。」
接到手里,发现是姨娘寄来的家书。
我在沈席玉的监督下打开了信。
「小姐,为妾之道,在于一个『搔』字,搔首弄姿为其根本。床笫间,要放得开,附图如下……」
屋里静悄悄的,沈席玉平缓的呼吸加重了些。
我从里到外熟得彻彻底底,浑身燥热。
若知道开篇就是姨娘私藏的密图,我宁愿一把火烧了。
「至于如何气主母,当面与家主眉目传情是下策,与之谈笑风生,暗示自己与家主琴瑟和鸣方位上策,你母亲待我不薄,我可从来不用。」
「至于宠妾灭妻,小姐要勤学第一条,待怀得子嗣,方能实现。」
看完,我已经不敢动了。
沈席玉坐在斜后方,目光落在我脸上,炙热晦暗。
「乱七八糟。」他轻叱一声,语气轻慢,却勾得我心尖一颤。
我咕咚咽了口唾沫,低着头站起来,「夜深了……该……该……」
沈席玉突然抱住我,扔进床里。
我猛得勾住他的脖子,抓住机会道:「席玉哥哥,我一直喜欢你的。」
第一次大胆直白地说这种话,舌头差点打结。
沈席玉神色一僵,掐住我的下巴,语调冰冷,「再说一遍?」
「这么多年,我从没忘记过你,此次和亲,是我自愿的。」
沈席玉眼底卷了浓郁的墨色,轻轻摩挲过我的唇瓣,讥讽道:
「当年,是小姐亲口说,马夫身份低贱,配不上你。如今又配得上了?」
我绞尽脑汁,挤出几滴热泪,「我是有苦衷的——如果当年可以,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。」
沈席玉没等我说完,粗鲁地吻住我,一番啃咬后,威胁道:
「宋妧,你最好说的是真的,再骗我一次,我把你挫骨扬灰。」
我乖觉地点点头,抱住沈席玉,「这次真不骗你,我发誓。」
红帐软软垂落。
珠宝首饰一件件从里面掉出来,最后金镯子当啷掉在地面,咕噜着滚远。
信纸洒了一地,密图生动地在烛火里摇曳。